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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的废墟美学(《小城之春》影评)

野望摘读自媒体2024-06-10140
《小城之春》(费穆,1948)达到的高度无须赘述,在此,我从影中的废墟意象入手,......

小城之春》(费穆,1948)达到的高度无须赘述,在此,我从影中的废墟意象入手,讨论影片的视觉效果与文学表达的和谐。

不妨先对废墟做一个类型学上的说明:

依据时间的标准,废墟分为陈旧的废墟与新成的废墟

依据空间的标准,废墟分为城区废墟与乡野废墟

依据材质的标准,废墟分为石质废墟、木质废墟与“空”

依据记忆的标准,废墟分为古迹和无名废墟

就以上的分类而言,废墟的基础性要素既有直接的、外在的、视觉上的,也有间接的、内在的、心灵上的,当然,无论视觉、历史积淀还是独有的时代视角,都必然在观看者身上综合继而发生作用。在这一意义上,《小城之春》的冷落与“解冻”倒不难理解。

沿着类型学的讨论,我们可以给出不同类型废墟的效果:

陈旧的废墟,齐美尔和斯塔罗宾斯基给出了比较好的解释。齐美尔认为,陈旧的废墟是由三种要素构成,即不可抵抗的自然损毁力、不可还原的人类创制力与遗忘,斯塔罗宾斯基则正确地指出,在废墟中梦想的诗意在于“感到我们的存在被纳入了无限的遗忘”;

新成的废墟,则像是余温未褪的尸体,“刚刚成就的废墟让人感受到杀戮的氛围......怒火会指向有名有姓的毁灭者”,举例来说,战争废墟(圆明园便是个典型)、被拆除的体育场、残破的城中村,面对这类废墟,恐怕人们很难平静地“梦想”;

城区废墟和乡野废墟在一定程度上对应于新成的废墟和陈旧的废墟,不过,需要注意到乡野废墟这个范畴对“自然”属性的强调,在此基础上,应该引入材质标准;

石质建筑的坚固程度远高于木质建筑,保留下来的风貌相对来说更为完整,石碑的内容或许被磨损至消失,然而大多石碑的形体还是完整的,并不会完全消失于草木中,木质建筑则很可能在腐朽中隐没,两种典型的乡野废墟,即碑与柱,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木质建筑的腐朽,为“空”预留了出场空间,“空”成型条件有三:木质建筑的腐朽,人类文明某一部分的记忆留存,观看者的情感体验。巫鸿将《黍离》与屈原的《哀郢》作为典型,很好地说明了这一问题,在“空”的体验中,废墟被内化于观看者;

古迹与无名废墟的关系则更明确地说明了废墟的内化的问题,古迹的意义是被规定的,观看者是被纳入或主动走入这个历史综合体的,而无名废墟的意义则是敞开的,对无名废墟的体验可以理解为“认领”,在其中,齐美尔的三要素融为一体。

说回电影上来,《小城之春》在画面上的突出特征即对废墟的运用,废墟与人物、故事完全是一体的。在此,我尽可能避免用象征主义的思维说明(毕竟巫鸿在文章里已经做出了很好的示范,无需我再鹦鹉学舌),转而尽可能采取“自然主义”的话语模式。

费穆为《小城之春》里的废墟赋予了暧昧性。从历史语境看,电影涉及的废墟是新成的废墟,但情节与人物的设置又极大程度上削弱了新成的废墟可能带来的那种感受,简言之,费穆首先聚焦的是生活,而不是历史,废墟是人物置身的现实,而不是面前的图画。

《小城之春》中并没有奥德修斯或埃涅阿斯的那种情节,让英雄为有关于自己的故事或画卷感动落泪,相反,这里没有英雄,也没有画卷,时光流淌着,并未被封存。

因此,《小城之春》的艺术效果恰恰在于其打破了废墟的一般定律,生活的延宕适当地抹去了新成废墟强烈的象征意味,悲恸的历史感被内化并深化了,相比于“病”与无力感,残酷的、愤怒的、难免带着说教意味的那种历史被压抑了。

破旧的老屋、古旧的城墙当然也染上了人物的心境,但同时,这些事物只是自身而已,仅仅是一幅流动的画面的必要组成——与其说是出于程式性的目的,不如说是出于费穆本人的艺术直觉。这也符合电影的基调,费穆绝不热衷于说教。

电影中确实呈现了人物将自我投射到废墟上的想法,不过,即便是这种投射,也遵循了“哀而不伤”的标准,并不是长吁短叹,而是断续的言语配上更深的沉默,在这里不存在着对废墟的滥用——当然,我们必须注意到电影的时间线与废墟经验的关系。

电影中存在着六重时间:

第一重时间是季节的时间,即春天;

第二重时间是一般而言的历史时间,包含不计数的过去与未来;

第三重时间是更具体的历史时间,这是废墟经验的直接来源;

第四重时间是身体的时间,即人物在病、行走等行动中的体验;

第五重时间是向往的时间,即对甜蜜回忆、悔恨、无奈与期待;

第六重时间是自然的时间,自然没有历史。

费穆通过合理配置六重时间,压制了每一重时间的过度表达,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彼时中国文艺的通病,即过度表现自我而深度不足。第一重时间与第二重时间缓和了第三重时间与第四重时间的表达,第五重时间实现了综合,同时,封印了第六重时间。

第五重时间的表达便依托于废墟完成,第五重时间是反线性历史的,无休止的线性历史和分段的线性历史被废墟综合,得以转化为个人实际的生活经验,同时,废墟既是能返回的又是能重建的,毕竟,废墟不会被还原为单纯的石头与尘土。

废墟既是历史的又是超历史的,废墟不是人类力量的单纯结果,也非自然力量的造物,废墟应当保有其暧昧,废墟应当保有其漫长,废墟应当保有其沉默,换言之,我们无法通过象征让废墟“说话”,而只能令废墟本身的境况在我们的眼中显现出来。

小城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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