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虽然也有雨雪冻害，但我们这里的江豚是安全的！”2月9日，除夕夜。在“中国江豚之乡”荆州石首市，湖北长江天鹅洲白鱀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里，57岁的江豚饲养员丁泽良告诉长江日报记者。
自2008年天鹅洲保护区开始尝试网箱饲养长江江豚，丁泽良就一直负责饲养工作，一待就是16年。
他参与了2008年惊心动魄的破冰救豚行动，为江豚当了2次“接生婆”，参与了2013年武汉2对母子江豚的救护行动，他被人们称为拥有“江豚召唤术”的“江豚奶爸”。
今年，他与妻子杨立群依然陪着江豚过大年。这样的人豚缘分，夫妇俩已持续16年。
【一天的工作】
为江豚张罗“一日三餐”
丁泽良、杨立群夫妇为江豚喂食。 记者刘斌 摄
“这几天有冰雪，我们要随时注意江豚安全。”9日一大早，丁泽良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他心心念念的豚宝们。
在天鹅洲故道的水面上，一个巨大的人工网箱里，江豚萌萌、小方欢快游弋。
早上7时，丁泽良提着装有小鱼的小桶，踩着满是冰雪的浮桥，给豚宝送来早餐。
水面有少量冰凌，暂时不影响江豚的活动。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他蹲坐在浮架边，拎起一条小鱼，轻轻划动水面。突然，一个漂亮的圆形波纹出现，一头小江豚冒出头来，先用嘴轻轻顶一顶老丁的手掌，得到他轻轻一摸的回应后，才轻快地叼走小鱼。
“这是小方，今年1岁半，它的性子很活泼，喜欢跟我玩闹。”丁泽良解释道。
记者注意到，老丁喂鱼的动作十分轻柔，看着江豚的眼神格外有光，风吹日晒的黝黑皱纹中，装满了慈祥的微笑。
上午11时，他将一些小鱼清洗干净，放进经常使用的一个小桶中，这是为江豚准备的午餐。
喂完后，在网箱边上的一间简陋的值班室，丁泽良埋头记录着什么。
记者看到，这是一个江豚观察记录本，上面记载着每头江豚的每天喂食情况、精神状况，甚至它们的排便情况都有简要描述。很多细节老丁都细心观察、逐一记录，作为第一手资料供专家研究。
下午5时，他为江豚送去第三餐。
他的妻子杨立群正在炒菜，张罗着一顿年饭，以招待女儿和外孙。
江边有风，很是阴冷。丁泽良打开一个电取暖器，但还是不能抵挡寒意。孩子们捂紧帽子，不断搓手、呵气、跺脚。
吃过年饭后，孩子们陆续离开，她和老伴丁泽良照例要陪着江豚过大年。记者摸过他们床上的被子，带着一丝潮湿。夫妇俩将脚伸进这潮乎乎的被子里，看起了春节联欢晚会。他们还不能睡觉。到了晚上11时，还要起来观察江豚的情况。
【一眼的缘分】
我愿意做“江豚奶爸”
江豚在水下游弋一段时间便要浮上水面换气。 记者刘斌 摄
2008年冬天，同样是一个冻雪时节。突如其来的雨雪冰冻灾害，导致天鹅洲故道江面几乎全部结冰。
丁泽良两口子发现，远处一个冰层较薄的地方，一头江豚正在试图撞破冰面上浮换气。
江豚是哺乳动物，用肺呼吸，需要不时出水换气。如果江面长时间冰封，冰层太厚，就会导致它们无法上浮换气，等待它们的就只有死亡！
情况万分危急！丁泽良立即向天鹅洲保护区负责人报告。保护区采取紧急措施破冰救豚。丁泽良带着一帮渔民兄弟也参与了凿冰救豚。
22头江豚获救了！在施救过程中，它们的身体被冰凌划伤。经过治疗，它们被放归故道。其中两头伤势较重的幼豚，被送入人工饲养和繁育网箱中。
“我有多年渔民经历，又曾协助专家参与过白鱀豚、江豚的长江科考活动，帮助运输过江豚，有一定的经验，保护区就邀请我来当这个饲养员，我很高兴地答应了。”丁泽良告诉记者。一名渔民从此成为“江豚奶爸”。
他喂养的这两头江豚均为雄性，后来取名为“天天”和“洲洲”。
天鹅洲保护区管理处负责人胡良慧告诉记者，这是天鹅洲保护区正式开展网箱人工饲养江豚的开端，并在随后为保护江豚种群资源方面积累了丰厚的经验，相关饲养技术和设施还取得了相应的技术专利。
如何在人工网箱中喂养江豚？当时还处在摸索阶段，没有成熟的经验可供借鉴。
丁泽良一边虚心向专家请教、不懂就问，一边不断摸索、积累经验。
最开始，2头小江豚不肯吃东西。丁泽良就用手抓住小鱼的尾巴，在水面来回晃动，模拟小鱼游动的样子。
这个来回划水的动作和特有的划水声，正是他拥有神奇的“江豚召唤术”的秘诀之一。
这个动作被江豚接受，并成为它们的记忆标签，一直延续到现在。
【一生的牵挂】
两次见证江豚生出小宝宝
江豚很喜欢有人陪着它玩耍。 记者刘斌 摄
在丁泽良的悉心照料下，两头江豚逐渐恢复健康。
随着它们逐渐长大，2010年，研究人员从天鹅洲故道挑出一头雌豚“鹅鹅”来跟它们相亲。3头江豚由此组成一个“天鹅洲”组合。
其后，他见证了“鹅鹅”与“天天”结成伴侣，也见证了“鹅鹅”于2016年5月22日产下雌豚“贝贝”。这是全球首例人工网箱繁育技术产下的江豚。
起初，丁泽良也不知道怎么帮江豚“坐月子”。他能够做到的就是全程陪伴、全心陪护。
在网箱的值班室中，他安下一张床。“我几乎是24小时值班，每3小时起床查看一次，生怕出现纰漏。”
“他待江豚比自己的孙子都亲！”妻子杨立群插嘴道，两个外孙抱怨外公整天只记得江豚，不陪他们玩。
4年后，“鹅鹅”产下第二胎“萌萌”。痛心的是，分娩不久的“鹅鹅”受到雷击惊吓，产生了强烈的应激反应，经抢救无效不幸去世。
“那段时间，最困难！”妻子杨立群说。“鹅鹅”走后，2个月大的婴儿豚“萌萌”没了母乳喂养，也没来得及学会摄食。老丁就挑选新鲜小鱼，训练“萌萌”学习开口取食，又帮它克服了消化不良症状，日夜守护终于保住它的性命！
如今，“萌萌”很聪明，远远地就能分辨老丁的脚步声。每当老丁踏上浮板，它就会迎过来出水打个招呼。
【一世的守护】
希望有人携手守护江豚
2013年底，丁泽良（右）在武汉天兴洲救护江豚。 通讯员向军 供图
除了守护故道中的江豚，丁泽良还参与了一系列的江豚科学考察、江豚迁移转运等保护行动。
2013年12月至2014年1月，武汉天兴洲夹江中，4头江豚被困。丁泽良参与救护，将它们迁入天鹅洲故道，丰富了天鹅洲江豚的遗传结构和遗传多样性。其后，它们繁衍出更多后代。
2021年4月，丁泽良参与了天鹅洲江豚种群普查，查明天鹅洲故道江豚种群数达到101头。
这次普查中，他开心地再次见到亲手捕起、守护、放归的江豚“阿宝”。
2004年11月，“阿宝”从天鹅洲故道迁往武汉白鱀豚馆。人工驯养7年后，又重回天鹅洲。从野外到人工驯养，然后重返自然，“阿宝”的“豚生”故事可以写成一个新奇的电影剧本。
2021年5月，丁泽良参与我国迄今规模最大的江豚迁地保护行动，从天鹅洲迁出18头江豚，送往监利何王庙故道、洪湖老湾故道、安徽铜陵保护区夹江水域等7个迁入点。天鹅洲故道成为我国重要的江豚种源输出地。
2023年4月25日，4头长江江豚（3雄1雌）分别在湖北石首天鹅洲和长江洪湖新螺段放归长江。
其中，13岁的雄豚“放放”和5岁的雌豚“闺闺”，是2022年底，为应对极端干旱气候，将它们从天鹅洲故道转移到网箱中，由丁泽良照料了半年。
在放归的前夜，丁泽良满是不舍，忍不住多加了几条小鱼，算是给远行的“孩子们”加餐。“江豚很聪明，它们认得我！但是放归长江是好事，那里才是它的家！”
2022年11月28日，有一头小江豚在拦网边好奇地玩耍。丁泽良担心它钻入网中出现危险，于是抱起它，送入网箱。
这个小家伙当时只有半岁，还在吃奶。为了养活它，大冬天里，丁泽良为它四处寻找1厘米左右的小鱼。
如今，这个1岁半的雄豚“小方”，只要听到呼唤，马上就会游过来，亲昵地顶一下丁泽良的手。
在这些可爱的小家伙眼中，丁泽良是一位慈祥的“奶爸”。
他对这些“孩子”也是挚爱——他的微信头像是长江江豚，他的昵称是“豚欢人悦”，他的朋友圈发布的都是江豚照片和视频，只要聊起江豚，他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16年的“江豚奶爸”工作经历，丁泽良深切感觉到，照料好江豚并不是简单的事。“是对江豚的爱，支撑我这么多年。”
记者问他新年有什么心愿，丁泽良说：“我已经57岁，精力上有些顾不过来了。希望有人接手我的工作，这样我还能带他几年。”
“你要对江豚的习性有一些基本的了解，要有足够的耐心和细心，最主要的是要对它们保持足够多、足够长久的爱！”丁泽良深知，“我们在痛失白鱀豚之后，绝不能让江豚重蹈覆辙！守护长江江豚，就是守护了长江生态，守护我们的家园！”
（文：长江日报记者金文兵 图：长江日报记者刘斌）
【编辑：丁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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