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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气灯效应、情感操纵与权力关系(《煤气灯下》影评)

肥猫自媒体2024-06-28130
(全文共4600字) 《煤气灯下》讲述了男主人公安东为得到女主人公宝拉所继承的姑妈......

(全文共4600字)

煤气灯下》讲述了男主人公安东为得到女主人公宝拉所继承的姑妈的珠宝,将自己伪装为绅士,并利用一系列手段精神操纵宝拉的故事。在故事中,宝拉受到安东的操纵,原本身心健康的她不断怀疑自己的记忆和感知,最终濒临疯狂的边缘。这篇影评从哲学角来透视煤气灯效应(Gaslighting)这一现象,展示其中包含了认知维度、情感维度和权力关系的维度。

一、煤气灯效应的认知维度

以斯皮尔为代表,他阐述了煤气灯效应具有的重要认知维度。我们以一个经典的案例开始:

安东为得到宝拉姑妈的珠宝,每晚到卧室上的阁楼寻找,当他在阁楼中翻找时,宝拉清晰地听到了楼顶传来的脚步声、看到了卧室内变暗的煤气灯。但当宝拉与安东讲起这件事时,安东坚定地声称宝拉弄错了,这些都是她的幻觉。

依据斯皮尔的分析,对宝拉来说,煤气灯效应首先发生在认知同伴分歧中:宝拉认为脚步声和煤气灯变暗都是真实发生的,而安东则持反对意见。在此过程中,宝拉受到安东的欺骗、事实编造和操控的影响,逐渐发现安东是一个在认知上更可靠的权威,最终质疑自己是否具有可靠的感知能力转而信任安东的证词。

具体来说,成功的煤气灯效应将会达成两个效果:(1)受害者丧失了整体的判断能力(2)受害者应当接受由操纵者提供的关于一个特定处境的具体判断。这两个效果都与认知者的自我信任密切相关,第一个效果意味着受害者不再完全信任自己对处境的把握能力,第二个效果意味着受害者发现原本与自己地位平等的认知同伴逐渐成为了认知上更可靠的认知权威,于是把对自身的信任转移到了操纵者身上。最终,受害者不得不权衡两方相抵触的证词:一方的证词基于对自己的信任(受害者对自己的信念、理性、知觉等的信任),另一方的证词则基于他无法拒绝和回避的对认知权威的信任。

斯皮尔承认操纵者的“认知策略”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操纵者本人的手段是影响煤气灯效应能否成功的重要因素。相较之下,柯克-贾尼尼(Kirk-Giannini)的观点则更加激进,他认为煤气灯效应是纯粹的认知现象,与“操纵者”本人的意向无关。柯克-贾尼尼认为煤气灯效应使受害者陷于两难境地:要么拒绝接受操纵者的证词,要么接受操纵者的证词且质疑自己在某些特定领域具有基本的认知胜任力。在他看来,操纵者本人是否具有操纵的意图或偏见是无关紧要的,他无需故意让受害者相信一个具体判断p,而重要的是受害者本人缺乏能够辩护或否定p的知识。


二、煤气灯效应与情感操纵

认知维度的解释路径揭示出煤气灯效应或多或少与认知分歧相关,但又明显区别于认知分歧。其中的一个重要方面在于:假设A和B持有两个不相容的判断,且双方都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来驳倒对方,在认知分歧中A往往会贬低B的认知能力——他人之所以未能与我达成一致的结论,是因为他人是骄傲的、非理性的或忽略了某些重要方面。而在煤气灯效应中,受害者则会贬低自己的认知能力,转而抬高操纵者的认知能力。认知维度的解释路径未能说明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实际上我认为应该发掘煤气灯效应中的情感因素和社会因素来加以解释。

情感之所以会在煤气灯效应中起到重要作用,是因为情感本身就与认知有着密切关系。布雷迪(Brady)曾指出:

情感所做的首要事情就是激发我们去寻找影响我们自身情感配置的信息。

情感促使我们快速识别出当下处境的最重要的方面,并将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到这一处境相关的特征上。

例如,在夜晚经过无人且寂静的街区,我会感到害怕,但害怕的情感促进了我对当下处境的认识,并将注意力集中在快速识别危险的地方,最终影响我的行动——我可能更倾向于绕路而不是穿过这一街区。情感对我们的认知可能有积极的作用,但是它也是不稳定的因素,正像煤气灯效应中所显示的那样,情感也会被他人操纵和利用。

愤怒和内疚是两种在煤气灯效应中经常被利用的情感。

愤怒的情感不是单纯地向人或事物宣泄自己的消极情绪,在认知上愤怒促使我们将自己受到伤害的结果与原因联系起来,并保护我们免受进一步的伤害。惠特尼(Whitney,Shiloh)分析了一种愤怒煤气灯效应的现象,她指出在这种情况下操纵者中止或阻碍了受害者恰当的愤怒反应(angerresponse),比如当一名男性开一名女性的色情笑话,而女性激烈地表达了她的不适和愤怒,但是男性却因为对方是女性不把她的愤怒当回事,男性可能回应:“得了吧,你反应过度了”或“你生气的时候真可爱”或“不好意思让你感到心烦,但我们能继续了吗”等等。

一种对愤怒的回击方式是争吵,用同样具有攻击性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争吵损伤的是我们与他人的关系,而煤气灯效应的策略却旨在损害我们与自己的关系。在煤气灯效应中,操纵者没有把受害者当作有能力适当表达自己情感的主体,如果这种策略成功了,受害者就会质疑自己的信念,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在此处境下感到愤怒,并由此影响基于愤怒所做出的判断。

在电影中,安东曾当着宝拉的面与女仆羞辱宝拉,而当宝拉表示不满、痛苦和愤怒时,安东却回应说:“我只是把她当作平常人,而不是下人,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我很难过”并要求宝拉收回“南希在轻视她”的断言。这种策略削弱了宝拉正常的情感反应能力,不仅影响了她对当前处境的认知上的把握,而且使得宝拉对愤怒这种情感变得迟钝,使得在未来宝拉遇到相似的处境时,她需要更大的刺激才能调动愤怒的情感。

内疚的情感使我们感到自身是有罪的,它能够促使我们区分开造成某一过错的内部原因和外部原因,并在行动上使我们不去做某些违反准则的事情或向被我造成伤害的人做出补偿性的行为。比如内疚的情感促使我们意识到作弊或伤害他人是一种过错,并且我是造成这一过错的主要原因,在行动上我们会避免作弊或向他人道歉。

与中止恰当的愤怒反应不同,在煤气灯效应中内疚的情感常常被不恰当地引出。内疚的情感常常跟随在愤怒之后,例如在上面的愤怒煤气灯效应的案例中,男性可能会在事后说:“抱歉,我不想让这样的小事伤害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果受害者受其影响,就会反思自己是不是确实反应过度了,从而引出内疚的情感,这样的结果是降低了受害者对当前处境的认知,甚至进一步巩固了不正确的认知,受害者会把自责当作一种习惯,为操纵者的错误承担责任。


三、煤气灯效应、强迫与权力关系

无论是认知层面还是情感层面的操纵,将其放置在社会中权力关系中加以考察,才能揭示出这种操纵为什么有效以及为什么受害者难以逃脱这种操纵。

权力,一般来说我们将其理解拥有某种权力就能够让某人去做我想让他去做的事。权力本身不是一个消极性的词语,但在这里我们将权力放在支配-被支配的结构中加以考察权力是如何实际的运作的。因此,与支配的权力伴随的是不对等的社会关系。在这种关系中,支配者拥有更高的控制权,可以通过向被支配者施加手段来满足自己的愿望、要求等,而被支配者则处于权力的边缘地带,不管主观上被支配者是否乐意完成支配者的要求,他们对支配者往往只能被动的服从。

可以看到,煤气灯效应总是发生在不对等的社会关系中,比如男性和女性、教师和学生、上司和下属、病人和医生之间。安东和宝拉就处于不对等的社会关系中,电影多处暗示了这一点,比如家中的两个仆人总是更听候安东的吩咐而不是宝拉,当宝拉想要出门的时候,仆人没有强硬地拦着她而是问宝拉:“如果安东问起来了,我该怎么回答呢?”而宝拉确实会因此放弃出门。由此可以看出,在家庭中安东掌握着更多的话语权。

进一步的分析将我们引向这种权力结构中内在的强迫因素。尽管表明上看来,煤气灯效应与典型的强迫现象比如威胁不同:受胁迫的人不是出于自愿而行动,而煤气灯效应的受害者的行动看起来是出于自愿。然而,如果仔细考察就会发现受害者的行动是强迫的。贝伦斯坦(NoraBerenstain)曾研究过认知剥削的现象,他认为认知剥削中内在地包含了强迫性的认知劳动,她富有洞见地指出,认知剥削的一个重要层面是默认的怀疑主义(defaultskepticism),在认知分歧中,一个坚实的反对意见确实会危害到论者观点的可靠性,因此论者的回应是必要的,而如果该反对意见基于误解,那么论者就无需承担回应的工作。但是默认的怀疑主义通过怀疑将操纵者的怀疑态度定位为坚实的反对意见,并强迫他人必须回应自己。

煤气灯效应也同样适用于上述分析,设想宝拉应该如何回应“煤气灯没有变暗,家里一切正常”的意见,要么宝拉拒绝回应,那么这无异于说自己是有病的、过度敏感的、不正常的,等等,而这变相承认了操纵者不合理的意见;要么宝拉被迫付出额外的情感和认知劳动来证明自己是对的,然而后者往往无法做到,因为在权力关系中宝拉处于劣势,占有更少的资源来反对操纵者。

在此意义上我们将斯皮尔的认知维度的模型往前推进一步:认知分歧是由操纵者所营造出来的假象,将自己放在与受害者平等的认知同伴的地位上,而实际上则是由更具优势的操纵者认知剥削受害者。因此受害者是被强迫做出选择的,而这种强迫的性质只能在权力关系的框架才能得到理解。

从社会结构的角度来看,作为第三方的他人总是在煤气灯效应的二元结构中起到重要的作用,这种作用可能是正向的比如加强了对受害者的权力约束和控制,也可能是消极的比如将受害者从权力操控中拯救出来。

由安东招聘的两个仆人,她们被告知女主人有精神疾病,从而间接疏远了宝拉,阻止宝拉出门,使得宝拉无法得知真相,加强了安东的权力控制。两个仆人本身就是安东有意安排,因此他们仍然属于安东和宝拉不对等的权力关系中,而不属于该权力关系的他人则会是破除煤气灯效应和解放受害者的关键比如电影中的邻居和警官——邻居妇人作为中立的旁观者发现了安东夫妇的异常,而警官则直接肯定了宝拉所感知到的煤气灯变暗和楼顶的脚步声都是真实发生的,他们的行为加强了宝拉的归属感并使她意识到自己的服从地位。

这提示我们分享自己的感受、与多位同伴保持沟通和交流是识别和抵制煤气灯效应的重要策略。


参考文献

Spear,AndrewD.(2023)Epistemicdimensionsofgaslighting:peer-disagreement,self-trust,andepistemicinjustice,Inquiry,66:1,68-91.

Kirk-Giannini,C.D.(2023)Dilemmaticgaslighting,PhilosophicalStudies,180,745–772.

胡星铭.(2022)认知分歧与正义之怒,分析哲学的日常,URL=<https://mp.weixin.qq.com/s/g3R2PZacGl7mQAbzJo27Qg>.

Scarantino,AndreaandRonalddeSousa,"Emotion",TheStanfordEncyclopediaofPhilosophy(Summer2021Edition),EdwardN.Zalta(ed.),URL=<https://plato.stanford.edu/archives/sum2021/entries/emotion/>.

Whitney,Shiloh.(2023)AngerGaslightingandAffectiveInjustice,PhilosophicalTopics,forthcoming,1-74.

Berenstain,N.(2016).EpistemicExploitation.Ergo,3,2016,569-590.

煤气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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